我们已知,哲学这一概念是由日本人发明,西周是根据古希腊“philosophy”一词的意思去选择汉语与此意思相符或相近的概念加以翻译的(或说规定的)。还原这一翻译过程实际上需要弄清楚两点:一是“philosophy”原义或词义是怎样构成的?另一点是在汉语词汇中哪些与“philosophy”相近或说相符。实际上,“philosophy”是由philo和sophy两个词根组成。“philo”意思是“爱”“追求”,“Sophia”意思是“智慧”。所以哲学就是“爱智慧”,追求智慧,追求真理的意思。
可见,哲学是一种热爱知识和思想的智慧之学。然而这种知识和思想却不是一般的经验式的知识和思想,而是超越它们之上的知识和思想。对此又有个英文单词来表示它——“meta”,意思是超过或之上。而经验式的知识和思想叫做“physics”,而“metaphysics”就叫做“超越物理”,“形而上学”,“玄学”,这是一种研究那些看不见的东西的学问。至此,“philosophy”的哲学就被理解成“metaphysics”的形而上学了。
哲学就是形而上学,哲学就是玄学,哲学就是热爱和追求宇宙世界背后、先前的那些“看不见,摸不着”的存在和东西。亚里士多德非常重视之,但“它”既放不进伦理学,政治学,诗学,也入不进物理学,哪咋办呢?最后亚氏想到了就把“它”放到物理学之“后”而独立“成学”吧。物理学所研究的都是能“看得见”的“有形”的存在而形成的知识和思想,而在物理学之后的学问当然地就指的是研究那些“看不见”的“无形”的存在的了。
在明白和弄清楚了与“哲学”的本义以及“哲学”的位置、地位、属性和作用以后,回过头来就去到“汉语”中或说中国传统文化中去寻求能反映这一“学问”的概念。最后找到了《周易》中的一句话:“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”。
而对“形而上学”研究和追问的这种“智慧”性的学问,在汉语中或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又有哪个概念可以反映和表达呢?最后日本人西周想到了“哲”这个概念。“哲”这个概念最早出现在《尚书-舜典》“浚哲文明”。“浚”是用力向内挖掘、开采,蕴含着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。“哲”是象征着知识、智慧和道德力量。“浚哲”是意思就是对于智慧和理性的不断追求。由此可见,与“哲”有关的思想那一定是与心性和道德相关的知识和思想。
我们说,不能根据中国古代有“哲”这个词就能证明中国有追求和讨论“物理学之后”的“形而上学”的知识和思想,但我们完全有根据和理由认为中国古代有“形而上者谓之道”的“形而上学”。而这个词就证明了在中国又确确实实地有追求和讨论“形而下者谓之器”之“先”的知识和思想。我想这是一个不容被置疑的事实判断。实际上我们在做出这种结论和辩护之前就预设了一个前提,那就是以西方的“哲学”的定义为前提和标准、原则来对中国古代有无哲学性的知识和思想这一学问做出判断的。换句话说,即便按照你西方哲学的定义来说,中国古代也是有与此相符的学问的。实际上,无论如何主张以中国传统文化本位来研究自己的思想,但现代文明已使中外文明具有了无法断然分开的可能,所以我们在探讨中华传统文化中的“形上观”的时候,仍然需要外来文化作为自己的参照系。
当然这是我们从中西哲学之“同”的层面来讨论和关心中国古代有无哲学的问题,然而当我们深入到中西哲学不同方面和不同发展历史进程以后,自然会发现到彼此之间有着非常明显的差异性,或说其思想的侧重性存在巨大的不同。说的通俗些,中西哲学,或说中西文化在选择所爱“智慧”上,有其共同的价值取向,但更多的情况是表现出不同的价值取向上。而对于因为诸多因素不同而导出的“爱智”的不同价值取向以及各自形成的不同哲学形态都应避免采取“自是而非他”“厚此而薄彼”“贵此而贱他”的私意性的价值判断来进行讨论和研究。
哲学是以追求世界的本源、本质、共性(统一性、绝对性、终极性)的形而上者为其形式,以确定哲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为内容的社会科学。罗素说哲学是对生活、生命和世界的思考。中国人既有仰望头顶上星空的“仰观”,又有光明心中道德的“内观”。
换句话说,在“直思”的范围内,中国是从没“缺席”过。但是在“思思”性的“爱智”为西方哲学侧重,开出纯理性、纯逻辑的“反思”性的哲学。在“反思”的范围内,中国倒是“缺席”的。中国在这里与西方哲学“分道扬镳”了。中国哲学选择了“心性”的知识和思想。于是“思”专注了“德”,“思德”是也。
然而,中国古人在最终将价值取向落在“思德”之上的同时,从来不曾忘记为“德”去寻找那更先前的根据。追求于“元”,始终存在于中国传统文化的知识和思想的逻辑思绪之中呢!
徐小跃(江苏省文史馆员,南京图书馆名誉馆长,37000cm威尼斯哲学系教授)